縱使杳無芳蹤
發(fā)布日期:2015/8/13 14:27:55 | 瀏覽次數(shù):8706 來源:程華菊/特發(fā)小梅沙旅游中心
鉆進濕漉漉的樹林，去找梔子花，探望單瓣野生的幾棵梔子樹，但只有一株掛著花朵。而那本該在青蔥叢林中芳香傲世的花朵，頹然地耷拉著發(fā)黃的花瓣，是甫一開出來就遭遇了連日暴雨的洗禮嗎？再拾級而上，苗圃里重瓣的那些梔子花呢，上個星期就舉著很多待放的骨朵，外層青青綠綠，卻遮不住那花瓣鼓著潔白小臉兒張望的羞態(tài)——但我期待花開朵朵的梔子花，杳無芳蹤。那些還沒來及開放的花骨朵，在五月的暴雨中全軍覆滅，安安靜靜地躺在泥土上。
花中偏愛梔子花。在人間紅紫成塵的五月，它在青枝綠葉上開出一片雪一片香，除了白未見它色，只覺得它的樸實的美好芳華很有人間煙火味道。在我兒時，母親在家鄉(xiāng)最高的丘陵上種了幾十棵，離家比較遠，每每到“山”上去，我都?xì)g喜得像只歸林的鳥雀。土地比較荒瘠，但種梔子花還是適可的，在初夏開得那百聞不厭的香啊，然一朵都不能摘，因為每一朵都將變成一個大肚子的藥梔子，熟了后，我會和母親一起摘來賣掉。
后來，我患病，吃過很多中藥，那牛皮紙包著的草與藥，往往就有曬干的梔子，病中的人便很懂其中滋味。包括鄉(xiāng)村醫(yī)生，很多鄉(xiāng)鄰都暗示我父母親放棄對我的治療，但父母仍然舉清平之家全部的愛與力，與病魔抗戰(zhàn)多年，艱難地迎來了我身體的痊愈，那時候，他們的心里就像滿坡滿坡梔子花芳香潔白地怒放著吧！
高中時候結(jié)交了一生最知心的好朋友。遵照內(nèi)心的指引，她“遠嫁”他鄉(xiāng)，與愛人一起在川北一個小鎮(zhèn)擔(dān)任中學(xué)語文教師，愛人是大學(xué)時代的Mr.Right,或者說是Mr.Rochester更合適，她的一篇文章曾自比簡愛。曾寄我兩篇發(fā)表的文章，淡黃的紙上那些滲透深愛與哀愁的文字，發(fā)表在《讀者》的原創(chuàng)版上，就像梔子花熏著我的心房。夫妻倆都是學(xué)生和家長的寶貝，比肩并進，大城市的機構(gòu)開出好條件要挖他們?nèi)ィ麄z哪里舍得一邊教書一邊讀書一邊“種豆東山下，悠然若陶潛”的牧歌“師業(yè)”呢？
汶川地震那個下午，我聯(lián)系不到她，難以描述那種擔(dān)憂，直到晚上她的短信才擠過電波抵達我的手機。學(xué)校臨青川和劍閣，校舍裂縫，個別學(xué)生和同事失去故園與親人，宿在帳篷，余震不斷……每天只報一次平安。有一天，她說回家看了看，滿地的書滿地的破碎；找了條白色長裙穿了上街，破爛的街上，農(nóng)人在平價售賣一束束的梔子花，買了一大把放到幾個月都不會住回去的屋子里。劫后余生的好友，即使沒遇到心儀的梔子花，也會克服恐懼優(yōu)雅活著；就像在拜金的亂世里，有熱愛的事業(yè)，與相愛的人心心相印，這樣的人生或許沒有華服高堂，但對于樂在其中的人來說，此等人生才是她濃郁的奢華。
我欣慰，也嫉妒著呢！
這個5月，暴雨忽忽地就來了，天氣預(yù)報下周暴雨仍會繼續(xù)。那么，樹林中很少人注意的梔子花，今年就會收起它的芳蹤了。我以為我會很難過，但竟只有輕嘆。面對天意，我學(xué)會接受頹敗、破碎；而且相信，只要不把自己的心砸成破碎的花盆，我們總會種得了花，看得到另一番花開的景象。